白老聽完後,也是一陣沉默。
他一輩子都是這種倔強的性子,便是有了妻女也絕不向人妥協,更是從不懼怕任何威脅報複。
但他最怕的,就是身後被萬人痛罵,與為禍一方的奸臣們相提並論。
真要為這破事執意不離開……白老幾乎都能想象到,自己死後被鄉裡鄉親們憤怒地撅了墳墓的樣子。
甚至可能連墳墓都不會擁有。
太不體面,太沒尊嚴。
當了一輩子的好人,那能栽倒這種事情上呢。
好一會,白老長歎一聲,癱倒在木椅上。
他抬手遮上眼睛,苦澀從嘴角溢位,整個人彷彿和大雨融為一體,灰暗而絕望。
好一陣,才微微張開嘴,說:“老婆子,收拾東西吧,咱們走。”
白老太點點頭,慌忙著進屋收拾東西,還給白浪遞了個眼神。
肖霖曉乖巧地讓開,站在一邊一聲不吭。
白浪蹲在白老身邊,湊著他的耳朵輕聲勸慰:“爹,沒事,咱們先去縣城待一陣子而已,不行就躲著小妹。”
白老輕微點頭,手緩緩放下,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外面的景色。
好一會,歎息著說出一句幾不可聞的話:“兒啊,我這一生,是不是錯的太多了……”
若不是自己好面子不許白玲與孫啟明來往,她也不會婚後不敢回家,知道湯湯一歲多才抱回來老兩口。
若不是自己聽了别人的閒言碎語不願離開,更不會在一位小姑娘面前如此丟份。
白浪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爹。
驕傲固執了一輩子的人,怎麼就如此輕易地倒下了呢?
或許是老了。
白老始終挺直的背脊也有些彎了,像極了被暴雨打倒的老樹,心都要空透。
暴雨還在下,大顆的雨珠砸在園內的水坑中,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又啪的四散飛濺。
肖霖曉著,默默走上前。
扶住木椅把手,半蹲著和白老對視,略比他低些,露出一個乖巧的微笑。
“白爺爺,不好意思,方才是山神大人要求我必須逼迫您離開,這才態度堅決了些,是我太不尊重您了。您若是想打我罵我,儘管來就行。”
她低下頭,露出白皙的後脖頸,像是露出脆弱部位的、討好著人類的小獸。
白老的手已經黝黑又粗糙,皺紋盤旋像極了老樹的樹乾,摸著肖霖曉的頭甚至有些磨頭皮。
一下一下地,他撫摸著肖霖曉的腦袋,笑著說:“好孩子,好孩子……謝謝你。”
肖霖曉訝異地抬起頭,問道:“我對您這樣,您為什麼還要謝謝我呢?”
白老含笑搖頭:“你的這一番話,讓我醍醐灌頂,意識到了自己人生中的錯誤。孩子啊,你不是在傷害我,而是幫我變成更好的人嘞。”
肖霖曉一愣,隨即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您心裡開心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白老也跟著笑起來,笑容一臉慈祥,和方才那個固執凶狠的老頭相比,簡直是兩個人。
肖霖曉也隻是笑著,把身子都湊過去,緊挨著白老,任由他的大手撫摸著自己。
像是在給白老傳遞快樂。
白浪終於放下心來,投向肖霖曉的眼神裡滿是感激。
無儘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