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事嗎?”寶座上朱允熥一言不發,聽了六部奏陳之後
淡淡的開口說道,“若無事就退朝吧,如今又快入冬,入冬快過年。爾等仍需儘心任事,萬不可大意。”
“刑部所奏,問斬之名單。稍慢實行,再甄别一番,真是大奸大惡之徒,必然要正國法。但是有些可酌情甄免的,與其他罪囚一道發往高麗屯田!”
“禮部奏給各藩國回禮的事,在孤看來大可不必太過豐厚。他們孝敬大明,是孝心。大明於各藩國猶如父母,兒子孝順父母不是天經地義嗎?再說,父母不給兒女厚賜,兒女就可以不孝順了嗎?何必還要厚厚的賞賜他們,以示天朝威儀?”
“威儀是打出來的,不是賞出來的,前朝大宋危如卵石之際,可見這些藩國進貢來朝?”
“除卻給予吐蕃的修廟銀,賞賜大喇嘛土王的絲綢棉布等,其餘藩國,一律減免回賜。”
“今年北方無戰事,倭寇也沒鬨什麼風浪,大家踏踏實實的過一個太平年。千萬别鬆懈,再鬨出些事來。不然,你們也好,孤也罷,臉上都不好看!”
說完,朱允熥疲憊的揉揉太陽穴。
别的事還好,給藩國回禮的事,提起來他就生氣。别人不過是送了點芝麻,朝臣們卻說什麼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要重重百倍回禮,恨不得給人送回去一車西瓜。
臣子之中,禮部尚書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識趣的嚥下去。
東宮這位和老皇爺一個秉性,拿人家的天經地義,給人家的不過是仨瓜倆棗。
“退朝吧!”朱允熥揮手。
殿中臣子們紛紛起身,但就在他們還沒叩首請辭之時。翰林侍講學士,方孝孺等人卻一掀袍服,肅然跪倒。
“臣,有事奏!”
朱允熥正要拿奏摺的手一頓,放眼望去,方孝孺,黃子澄,齊泰,國子監祭酒等人跪了一片。
“說!”
方孝孺直對朱允熥的目光,“殿下,臣請奏,緩開武學!”
就知道這些書生,會有這麼一出!
越是中直的人,有時候越是迂腐頑固,甚至不講道理。
“為何?”朱允熥耐著性子問道。
方孝孺叩首,“殿下,國家不能操於武人之手,否則大明必以好戰為能事,國雖大,好戰必亡!”
朱允熥心中忽然湧出一股無名業火,絲毫不顧及方孝孺等人的臉面,大聲質問道,“哦!你這麼說,孤開了武學,選拔些武人,給天下武人晉身之階,大明就要亡國嘍?”
“殿下說的氣話,您知道臣不是那個意思!”方孝孺毫不懼怕,梗著脖子說道,“殿下正位東宮以來,沉溺於軍事。且不說,殿下提議大明於邊關又設了多少軍衛。殿下先建靖海軍,巡視沿海軍務。後又力排眾議,誅滅高麗!”
“回京後,又問及雲南邊疆軍務!殿下,治國之道,非刀兵之道。赫赫武功,不足以使國家強盛。相反,曆代皇帝軍功之下,百姓負擔,何其重也!”
“漢武雖雄,可文景之治積攢之國力,一掃而空,為西漢埋下亡國禍端。唐太宗雖偉,但關中賦稅累年連加,百姓苦不堪言!”
“臣曾問殿下,萬乘之國何以治。殿下言,德也!”
“赫赫武功,不過是帝王之榮,而於繳稅納糧之百姓,非德也!”
“再者,殿下開武學,勢必天下武夫洶湧。治大國,不以聖人學說,反倚重武人,將來武人勢大,國朝危矣!”
“若殿下隻從勳貴子弟,軍中選拔,臣無話可說。但臣看殿下武學的章程,還要從天下士子讀書人中挑選。”
“國家取士,科舉乃是征途。寒窗苦讀十年之學子,非天資卓絕之輩,不能金榜題名。”
“可武學一道,無需聖賢書,隻需學得如何打仗,就能躋身仕途”
“夠了!”
手中的奏摺被朱允熥直接扔在桌上,語氣生冷的打斷方孝孺。
方孝孺前面所說還是老成持重之言,很有道理。國家打仗,武功歸於王侯將相。而百姓,則要出錢出糧甚至出力。在這時代的生產力面前,皇帝的赫赫武功,對百姓而言是一種沉重負擔。
數十萬大軍每日的花費,可都是民脂民膏。
即便是他朱允熥,滅高麗之戰。也征用了大批民夫,這些人可不是自願背井離鄉,幫著大軍運輸糧草軍械等物。
所以,高麗戰後。凡是參與此戰的民夫,儘免了今年的糧稅,免了明年的徭役。
但,聽到最後,朱允熥卻是肝火升騰。
歸根到底,這些文官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抑製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