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朱文圭的下巴微微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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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中,朱允熥正看著王八恥在收拾東西。
盛夏的紫禁城很是燥熱,按照他的習慣,這幾天就要去禦花園邊上的樂誌齋辦公。
“那躺椅也拿著!”朱允熥對王八恥吩咐道。
“萬歲爺!”王八恥看著暖閣中,靠窗的位置,那張已經很陳舊很是破損的竹椅,低聲道,“要不,奴婢給您換一張,都用了十多年了!”
“能用就用!”朱允熥笑道,“舊的才舒服!”
就這時,瞄的一聲。
一隻胖乎乎腦袋圓圓的玳瑁貓,不知從哪冒出來,一下躍到了朱允熥的膝蓋上。
然後呼嚕著,把腦袋湊過來,閉著眼蹭。
朱允熥的手,輕柔的撫摸著肥貓的腦袋。
“其實有時候跟人相處久了....”朱允熥低聲道,“反而覺得這些小東西,比人好!”
就這時,朱文圭出現在殿外,“兒臣,見過父皇!”
朱允熥抬頭招手,“進來!”
“二爺!”王八恥放下手中的東西,給朱文圭搬來凳子,然後垂首倒退著出去,站在殿外。
“剛才在外邊,你可威風了啊!”
朱允熥摸著懷裡的貓,語氣不鹹不淡。
南書房那邊那麼大的動靜,怎麼可能瞞過他。
“兒臣素來性子直!”朱文圭俯首站著,開口道,“也是想著他們吵吵鬨鬨的不成體統,而父皇您日理萬機,整日心力憔悴,還要給他們斷官司!”
說著,他看了眼朱允熥的神色,又道,“兒臣知道錯了!”
朱允熥繼續摸著貓的下巴,“錯哪兒了?”
“兒臣不該對大臣無禮,不該....不該擅自進南書房....”朱文圭低聲道。
“接著說!”朱允熥繼續道。
“兒臣.....”朱文圭咬了下嘴唇,“一會就當著大夥的面,給李閣老賠罪!”
“你呀!”朱允熥拎著貓的爪子,輕輕的放在地上,然後彈了下袍子上的毛髮,苦笑道,“朕還想讓你跟李以行結親呢!”
“啊!啊?”朱文圭詫異的抬頭。
“前幾日你母妃在朕的耳邊唸叨,你也大了,該給你指婚了!”朱允熥歎口氣,“掐好,李以行家裡有個嫡出的孫女,比你大三歲,如今待字閨中....”
瞬間,朱文圭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諸皇子之中,除了皇後所出的皇子之外,屬他身份貴重。其實嚴格的說,太子的母族跟他的母族相比,也根本沒有可比性。
有了母族,再加上如今嶽家是李家。
那麼.....?
他衙役著內心的燥熱,開口道,“可是....大哥那還沒定,兒臣先定....”
“先定,又不是先結!”朱允熥笑笑,“你也大了,總不能在宮裡待一輩子!”說著,看向朱文圭,“太子已經開始處理一些政務了,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朱文圭低頭,認真的思索,“兒子想....若是父皇允許,兒子想跟著魏國公學一下如何帶兵。兒子就是學,絕不會擺什麼皇子的架子,更不會指手畫腳!”
“哦!”朱允熥淡淡的說道,“學學也好,以後去了封地,上馬帶兵下馬牧民!”
聞聽封地兒字,朱文圭的身子,不自覺的一抖。
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而天下之中京城最好。
萬裡之外,再好隻是一隅。
血肉相隔,隔海相望。
說是藩王,不過是換個地方....讓人年紀輕輕的就開始養老罷了!
“下去吧,記著給李閣老賠禮!”朱允熥溫和的笑笑,“記著,他那人小心眼!你别以為你是皇子,他就給你面子!”
朱文圭忽然一笑,“他不給兒子面子,但一定會給父皇的面子!”
“哈!”朱允熥大笑,“小子,討打!”
作為父親,他很欣慰的是他的兒子們,沒有笨的。
可作為皇帝,兒子們的聰明,也讓他很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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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紫禁城中如何,讓我們先把目光拉到市井之中。
熙攘的街道,車水馬龍。
忙碌的甚至勞累的,最普通的畫面,才是勾勒大明這張盛世美景的最基本的色彩。
南城牆外,一名身材有些佝僂的,滿面風霜的漢子,有些畏懼的打量著宏偉的城牆。
但畏懼的眼神之中,還帶著濃濃的迷茫。
“走啊!”邊上,另一名漢子開口說道,“表叔在貨棧等著咱們呢!俺可先跟你說好了啊,到了表叔那要好好乾!”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都是最普通的賣力氣的力巴,而且還是外鄉進城務工的力巴。
“哎哎!”那漢子忙連聲答應,又看看陌生的景象,嘟囔道,“京城咋跟以前不一樣了?俺記得以前來逃荒的時候,這周圍可都是窩棚呀!”
京師還有窮人,但再也沒有窩棚了。
不知是皇帝不許,還是官府不許。反正就是沒有窩棚,取而代之的是整齊規整的街道,排列整齊的民居。
“你以前來過京城?”另一個漢子問道。
滿臉風霜的漢子,聞言身子更加佝僂了,“地方定是這個地方,正對著城門樓子,可全變了!”
另一個漢子皺眉,“你真來過這?”
“來過!”風霜漢子的臉上帶著淒苦。
當年就在這,他的婆娘為了活命,賣了家裡的丫頭。
買了一條大黃魚。
給他治了病,剩下的還回鄉重新蓋了房子買了牲口。
一晃十年了,家裡的日子依舊苦巴巴的,但好歹能吃飽了!偶爾打些零工,也能賺點現錢。
按理說他這個歲數,不該再來京城乾重活了。
可他就是放不下,非要死皮賴臉的跟來!
他想來看看,看看當初賣女兒的地方。
因為無數個夢裡,女兒的臉已經變得模糊了,回憶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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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姓周,就叫周大。
貨棧的表叔,在他們老家那一片是個難得的體麪人。
人家可是京城這邊一處貨棧的掌櫃的呀!
人家一句話,就能讓務農的鄉巴佬,進城開眼界,掙錢!
貨棧就在運河碼頭邊上,很是不起眼的小貨棧,規模不是很大。
表叔五旬出頭,在老家人面前帶著體麪人特有的矜持,也帶著幾分疏離的熱絡。
“既然來了,就好好乾!不差錢,三天一結!”
貨棧中,表叔看著眼前站了一排的同鄉漢子們,笑道,“今天先住下,明早上開始乾活!”說著,收起笑臉,“明早上的活,是給煤船卸煤,三人一船,乾得快的話兩個時辰卸完。工錢是兩塊銀元....”
“蠻好蠻好!”一眾漢子笑著點頭,眉飛色舞。
對鄉下漢子來說,力氣是最沒用的東西。
而銀元,則是最有用的東西。
三個人兩個時辰,分兩塊銀元,上哪找這麼好的買賣!
而表叔則在心中了冷笑,“這些鄉巴佬!”
運煤的船,給他的工錢是卸一船五塊銀元,他這邊直接吃了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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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表叔!”
大夥都去房裡安置被褥床鋪,周大含糊著走到表叔身邊,“有個事想麻煩您?”
“啊?”表叔正坐在貨棧門口的板凳上摳牙,聞言皺眉道,“要借錢?你都沒乾活.....”
“不是不是!”周大忙擺手,“您老在城裡有面子,認識的人多,俺這有個事....”說著,他頓了頓,“十年前的冬天,俺逃荒到外城根底下,婆娘瞞著俺,賣了閨女。”
“說買的是個富貴人家的少爺....俺閨女小名叫銅錢兒,她娘罵她時候喊她賠錢貨。左邊耳朵後面有塊胎記,就黃豆那麼大.....”中信小說
“去去去去!”表叔不耐煩的說道,“多少年的事了,咋?你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