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下,硯台擦著常遠的額頭落地,摔得粉碎,朱允熥怒道,“事到如今你還膽敢狡辯?你若是個有擔當的男兒,就該直接死了。
省得你父親被連累獲罪,省得孤難做!”
“你當孤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你在酒樓中和那些惡少們喝酒取樂的時候,孤就在你隔壁,前言後語聽個真切。
等你惱怒那青樓女子不與你出局,帶人故意尋她和她恩客的麻煩時,孤就跟在你的身後!”
“嘿嘿,好威風的常二爺,你是皇太孫的表弟,大明朝誰敢治你,你是不是說過這話!”
常升愕然,他知道兒子膽大,卻沒想這個孽障如此膽大。
如此誅心之言,也能隨便亂說?
細思極恐,常家必然要因此言獲罪!
皇太孫未必會處置常家,可是老皇爺卻定然不饒。
這話,堪比藍玉桀驁。
甚至,比藍玉還要更大不敬。
人家藍玉有百戰軍功在身,你常遠有什麼?
“你這畜生!”常升怒極,渾身氣得打擺子,“早知你說了這話,我就該在宮外打死你!”
“爹,我錯了!”常遠哭道,“殿下,臣知錯了!”
文官之家,言傳身教治下,家中子弟禮儀當先,唯恐行差踏錯落下話柄。
而武人之家,這些子弟半點本事沒有,從小聽著父輩的事蹟長大。
旁的沒學到,乖張的本事,卻學了十成。
而且又少年氣盛,往往腦子一熱,什麼都做得出來!
“畜生!”常升轉身,緩緩走向兒子,眼中泛著殺機。
“爹!”常遠驚恐的朝後爬,哭道,“兒子知錯了,别殺兒子,兒子以後聽話,爹!”
大丈夫雖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然兒女孽債,最是難還!
“殿下!”常升再次跪下,膝行至朱允熥禦階前,重重叩首,涕淚長流,“臣知道這孽子死罪難逃,可臣就這兩個兒子呀。
大兒在軍中為國效力,每逢衝殺必衝在最前。
說不上哪天,就為國身死!”
“若真那樣,臣就絕戶了呀!”常升大哭道,“臣知這孽子做下禍事,不罰不足以服眾,不罰不足以正國法。
可臣殿下留他一命吧!臣打斷他的腿,讓他今後再也不能出家門,殿下!”
咚咚又是兩個響頭,“看在臣念在臣
見自己親舅如此,朱允熥心中哪能好受!
“親情也好,功勞也罷,可都在國法家規之下!”朱允熥看著他,“舅舅,你做差了,也說差了!”
其實,常升就不該來求朱允熥。
他應該求的人,是老爺子。
配享太廟的功臣之後,老爺子或許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給他一條活路。
畢竟,常遇春早死,對大明有功無過。
老爺子對死人,一向比對活人寬容。
可求到朱允熥處,隻會令他為難。
“殿下,臣不求您還能求誰?”常升重重叩首,禦階上落下血跡,帶淚開口,“殿下熥哥兒,舅舅求你,還不成嗎?常家沒多少男丁,舅舅已經年紀大了,再難生養啦!”
這一聲舅舅,讓朱允熥想起,當日在朱標靈前,他主動對常家兄弟喊的那一聲,舅舅!
他仍記得,那一日兩個舅舅,握著拳頭站在他身邊,寬慰他鼓勵他。
並且,用戒備的眼神看著,那位名義上的太子妃。
他仍記得,那一日他去祭拜生母時,常升在馬車中,跟他說過的話。
“對大位,你若不爭,常家願做富貴閒人。
你若爭,常家願,家破人亡死於沙場!”
朱允熥的目光柔和許多,“來人,扶開國公坐下!”說著,繼續寬慰一聲,“你且坐下,好生平複下心情,孤帶你去見皇爺爺!”
“殿下!”常升眼中升起幾分希望。
“活罪難逃,孤可以不計較他說的那句,是皇太孫的表弟如何。
但侮辱朝廷命官,國法不容!”朱允熥繼續道,“且,你家這個老二,不給他個終身難忘的教訓,日後隻怕,還會再犯!”
“孤,容得了一時,容不得一世!”
“畜生,還不謝恩!”常升見事有緩和,對兒子喝道。
常遠自然連連叩頭,額頭血流如注。
“沒出息的樣子,你在酒樓裡那股趾高氣昂,天王老子都怕的勁頭哪去了?”朱允熥心中厭煩,嫌棄道,“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真想做誰都惹不起的常二爺,邊關軍中哪裡去不得?偏偏在京師中,窩裡橫。
出了事,還要老父出來求情!”
“沒有常家,你什麼都不是!窩囊廢!”
朱允熥罵了幾聲,眼角瞥見王八恥帶著樸不成站在門口。
“去偏殿候著!”朱允熥對常家父子說道。
常家父子趕緊起身退下,常遠或許是被他爹打得狠了,抑或是嚇的,幾下都沒站起來,身體虛弱。
朱允熥招手讓樸不成進來,“老樸,何事?”
“奴婢叩見殿下!”樸不成先是鄭重的叩拜,隨後說道,“皇爺,有口諭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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