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之後,有排毒養顏之功”
排個鳥,那是喝壞肚子竄稀了!
見這老道雲山霧罩的,朱允熥心中不喜。
他生平最煩的,就是這些自抬身價忽悠人的傢夥。
當下伸出手,笑道,“聽說給人看相最準,來來,給我看看?”
話音落下,兩個侍衛無聲站在了塵身側,摸著腰間,盯著老道。
“看這些人緊張之意,眼前這後生定然是家中極其得寵的晚輩,說不定還是爵位的繼承人!”
他再看看,對面那富貴的老漢,看向這後生,那極其寵溺的眼神,心中已有了幾分計較。
當下,伸出乾巴的瘦手,捋著鬍子,沉吟起來,“敢問貴人生辰八字?”
“你不是會算嗎?”
朱允熥還沒說完,老爺子忽然開口,“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寅世三刻。
哪天說是有雪,可是陰了一天,卻沒丁點沒下,隻是颳風。
他生下來之後,第二天是晴天,萬裡無雲!”
聽了這話,朱允熥看向老爺子,目光中滿是柔情,動情道,“爺爺,您記得這麼清楚?”
老爺子也柔聲道,“咱要是不記得,還誰”說著,又無聲一笑。
“命格,貴不可言!”了塵沉吟道,“天該下雪,因你而停。
後晴空萬裡,普照大地,此等命數,貴不可言,非人力能看。
”說著,又歎息道,“看相為虛,相人為上。
這位貴客,你降生時天有異象,一生註定百神庇護,萬金之身。
”
“你這說了等於沒說?”朱允熥笑道。
“不過!”了塵話鋒一轉,“你父母緣薄,幼年時略有坎坷,身子時常多病。
乃是你祖輩,精心教養才有今日。
祖輩對你希望甚深,你性子卻有些頑劣,少時胡鬨,成人後方能成大器。
你性格有些執拗,日後未必一帆”
話音未落,朱允熥突然把手掌抽了回去。
另一邊,樸不成滿臉怒氣,“道人大膽,胡言亂語!”
“說中了!”了塵心中暗道,他從爺倆的對話中敏銳的捕捉到些資訊。
眼前這孩子,很可能是父母不在了,被祖父當成了掌上明珠。
更是被祖父寄予厚望,盼著成才。
這時,老爺子上前一步,冷著臉問道,“你方才說,他將來未必一帆什麼?說清楚!”
“魚兒上鉤了!”
了塵心中一笑,開口說道,“這位貴人别急,給你觀觀如何?”
“你”
老爺子一擺手,製止了著急的樸不成,直接伸出粗糙的大手,笑道,“看吧!”
這雙大手上滿是老繭,顯然這人出身不高。
而且關節粗大,一看就是常年拿刀槍的武夫。
不過這些老繭已經慢慢變軟,就是說這人已經很多年養尊處優。
“你出身微寒,用刀槍博取身家富貴!”
了塵剛開口,就被老爺子那冰冷的眼神一震,心頭慌亂起來。
穩住心神,緩緩再開口,“你乃性格堅毅,百折不撓之人,生平最不服輸,無所畏懼!現在,你身居高位,千萬人之上。
”
說著,又對上老爺子的目光,心中又是一寒。
看相者,用的多是人生閱曆。
了塵能在周圍百姓中,有那麼大的名聲,自然也有幾分本事。
“你也是少年孤苦,家中窮困,受儘世間滄桑!”
老爺子一笑,“你也說了,咱是出身行伍之人。
當兵吃糧的,可不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但凡有出路的,誰他媽當兵!”
“你天命很硬,卻有大機緣,總能逢凶化吉!”了塵又道,“不過,你一生殺戮太多嘖嘖!”
“說!”老爺子冷聲道。
“殺戮太多,恐怕會報在子孫身上”
“這就是你說的未必一帆風順?”老爺子笑兩聲,“可有化解之道?”
了塵放開老爺子的大手,閉目思索,忽然睜開眼睛,“你家中可有供奉?”
老爺子豁然一笑,笑罵,“以為你有啥本事呢,還是繞到這上頭來了?你是不是說,若咱家中沒有供奉。
該施捨錢財,建觀供奉老君等等?”
了塵的話,其實很唬人。
因為他已經說中了幾分,但他遇上的,卻偏偏是最不信這些東西的爺孫二人。
倘若老爺子信了,愛孫心切,自然會問道於他。
直接被老爺子說破,了塵也不惱,反而笑道,“這位貴人,你這人性格太過執拗多疑,如此不好!”說著,又問道,“還沒請教,貴客姓名?”
“這第二次問咱姓啥了?”老爺子斜眼道,“你總問咱姓啥乾啥?”
“你不留姓名,我以後怎麼用來抬高身價?”
了塵心中有些急了,開口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貴客於我有緣,留下姓名,供於道君之前。
我朝夕之時,可為貴人祈福!”
老爺子蹙眉道,“道家修身養性,順其天地萬物自然之法。
講的是水到渠成,問心無愧。
你這人,穿著道袍卻染上了俗氣,雖有些小聰明卻立身不正!”
“啊”了塵一時無語,不知為何剛才還好好的,對面富貴老漢卻說翻臉就翻臉。
“大孫,今日咱爺倆出來玩,是要看雪吟詩作對!”老爺子對朱允熥笑道,“你爺爺粗痞一個,半點墨水都沒有。
可這會卻想出來一首詩,咱來念,你來寫!”
“好嘞!”朱允熥笑道,環顧一週,“哪有筆?”
潑驢銅似的眼睛四處轉轉,悶聲道,“用俺這個吧!”說罷,從懷裡竟然掏出一把帶血槽的,三刃短刀,倒轉刀柄遞了過來。
樸不成跳腳道,“你這廝,啥都往出拿,看回去怎麼收拾你!”
“無妨,挺好!”朱允熥笑道,“爺爺,您念,孫兒就刻在這個牆上!”
老爺子背手,走到門口,看著屋外青山,朗聲而言,“殺儘天下胡人兵,腰間寶劍猶血腥。
老道不識英雄漢,隻知滔滔問姓名!”
“好詩!”朱允熥大讚道,手臂用力,把四行字刻在牆壁上。
稍候片刻,在那削鐵如泥的短刀之下,牆上字已入三分。
(這詩,是當年朱元璋平陳友諒之後,在一個廟裡遇到一個看人下菜碟的和尚後,所做的。
)
“走!回家!”老爺子大笑,開門而去。
朱允熥回頭,看著了塵,“你這人,沒什麼能耐!以後,别裝什麼世外高人了!”
“這”看他二人走遠,了塵愣住。
其實他還不知道,他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天大的造化。
爺孫二人,一行人下山而去。
老爺子對朱允熥道,“世間多欺世盜名之輩,以後要小心!”
“爺爺!”朱允熥忽然拉住老爺子的手,“謝謝您!”
“謝咱乾啥?”老爺子不解。
“小時候,其實孫兒心裡還怨過,您怎麼不正眼看孫兒!”朱允熥低頭,有些委屈的說道,“可是,今日孫兒才知道,原來您老心裡”
“癡兒!”老爺子拉緊大孫的手,“你是咱的嫡孫,就是咱的命!當爺爺的記著孫子,天經地義。
你小時候胡鬨不爭氣,這些事說了也沒用,你也未必掛在心上。
現在你成才了,能感念咱的心,咱很高興!”
山間,爺孫攜手前行。
身後人,落後半步。
忽然,老爺子回頭道,“老樸!”
“奴婢在!”
“回去叫人把宮裡老君殿修整一下,給那個龍虎山下旨,讓他們選幾個好道士,進宮來住些日子!”老爺子說道。
“奴婢遵旨!”
朱允熥一笑,老爺子嘴上說啥都不信。
可是心裡,還是有些信的。
一行人行至山間方才停留的樓亭,李景隆正帶著人等在那裡。
他搶了人家東西,自然不能再露面上山。
“臣,叩見”
“起來吧!”朱允熥抬頭道,“老李,你說那道人可不靈呀!皇爺爺看了,就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不啊?”李景隆怔住。
隨後,朱允熥把那枚古玉掏出來,甩給他,笑道,“這玩意,估計也是忽悠人的!還你!”
說罷,爺孫二人帶著人,繼續前行。
李景隆留在原地,看看手裡的古玉,臉色變得非常難堪。
“奶奶的,欺世盜名?老子非得問清楚,這玩意到底是不是寶貝,是不是供奉了二十年的好彩頭!”
心裡罵著,一揮手對身邊家丁們說道,“抄傢夥,跟老子上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