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確保這一波聲浪在傳播、接收的過程中,儘可能地保持本色,保留更加原汁原味的資訊。
也正因為如此,白先生更早一步從修神禹那邊瞭解了這波聲浪所傳遞的基本資訊,那是一組句子: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羅南就像遊走在一條漫長而錯亂的畫廊裡,前後左右、乃至頭上腳下都堆砌滿了一幅幅濃墨重彩的畫作——就算它們是畫作吧,否則羅南找不到明確的概念去對應。
這些畫作的色彩結構,明顯破壞了普通的審美認知的,有的是抽象、有的充滿了暗喻、有的則完全是情緒的直觀表達……羅南隻能是這樣理解,其實他什麼都沒看懂,隻看到錯亂的結構和色彩一層層的堆疊上去,塞滿了視界,他理不出來一個基本邏輯,又無法拒絕相應的感知,隻能任由最低層次最粗糙的直感,被動的接受這一切,不管會不會造成誤讀,隻想著囫圇接收吞嚥下去。
問題是,這個畫廊實在是太大了,且沒有賦予任何方向感,隻有無窮無儘的“畫作”堆砌,到後來簡直就像是有人硬扒著他的眼皮,將那些刺眼的色彩生生灌入進來。
與之同時,還有彷彿隨時融化進他血管裡的體感刺激。每一種色彩都帶著溫度、氣味、口感……而每一份刺激都要求他做出本能上、情緒上的迴應。這些刺激本身還沒有任何邏輯聯絡可言,也許同樣的色彩、同樣的結構,不同時間塞進來,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羅南本能感覺到了危險,但是毫無邏輯的資訊在他理解什麼“危險”之前,已經塞爆了他所有的反應通路。他徹底迷失在了這裡,像是一個被灌的稀爛的酒鬼,隻想著閉上眼睛,斷絕一切資訊的傳入,紮紮實實地睡一覺。
這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意誌力的作用,有的隻是身體的本能。累了就困,困了就睡,至於睡著之後醒還是不醒,這麼複雜的事情他哪會曉得?
他麻木了,徹底的麻木了,即使天崩地裂……等一下,好像周圍真的在晃動。
羅南能夠感知,並不是因為晃動的幅度有多麼劇烈,而是在無窮無儘、了無秩序的色彩結構和體感刺激之下,這個震動是如此的整齊規律,而且又是那麼的熟悉,就像是一個下探到心靈深處的鉤子,扯出了一整串已經被深埋在無序雜亂廢墟之下的資訊記憶。
那並不是什麼特别高階複雜的東西,相反,更多的隻是羅南已經諳熟的神經反射過程。它不是本能又近於本能,隻是稍稍的引發了一點苗頭,後續一整套的反應便自發的運作起來。
已經混沌麻木的反應通路驟然間開辟了一條因規律而生的脈絡,然後就一路延伸下去。
聲音,耳朵?
振動,肌體!
從這一刻起,羅南清晰捕捉到了自身固有的器官乃至於模糊的自我感知,它就像是一個不斷振動的網絡節點,將特有的頻率一層層的擴散開來。
由此,羅南感受到了密集的神經網絡,感受到了血脈筋絡,感受到了骨肉皮毛,感受到了五臟六腑……最終感受到了整具身體,它就像是出了故障的齒輪組,在混亂無序中掙紮,有所滯礙,但隨著特殊振動導入,非本能而又近乎本能的習慣性節律重新占據了上風,心肝脾肺腎,耳目口鼻舌,氣機升降互通,次第輪轉,形成了一套完整精密的運轉機製。
這是他過去幾個月一直苦練不綴的九竅六根之術,在修館主的督促之下,他已經把這套修行之法當成了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也沒有特意去列個計劃之類,但行走坐臥,觀聞嗅觸,無不是修行。至此,從感官感應到臟腑氣機輪轉,再到形骸構造搭建,身輪之法儘出於此。
在這種情形下強調九竅六根之術有多麼的精妙並無意義,然而羅南卻是從這一整套漸次成型的運轉機製中,進一步強化了相應的記憶脈絡,同時也挖出了他生命曆程裡一套法則規矩的存在根基。
他仍在艱難運轉的意識,形成一個簡短卻又明晰正確的邏輯:
有了身輪,對應的就應該是神輪。
身輪和神輪以耦合之法互動乾涉,共同構成了他形神結構的存在規矩和秩序。
神輪,神輪……
精神層面靈魂力量的秩序,嘩啦啦的鎖鏈抖顫聲響起,特有的節奏中,似乎還有人在耳畔低語,熟悉的起伏節奏,熟悉的縮讀方法,就算是有那麼一些變形,羅南也能夠解析出裡面的資訊: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來自於祖父的十六字口訣,向下根植於形骸體魄、神經網絡;向上觸碰到精神層面、靈魂力量,通過五年純粹而極端的自我人體藥物實驗,緩慢而紮實地改變了羅南的形神結構。
它不是羅南的先天稟賦,卻昭示他立身存世最本質的規矩秩序——生而為人,秩序就是存在的基石,就是最為可貴之物。
當羅南心頭有此明悟之時,隨著連綿不斷的震鳴聲,烏沉鎖鏈從虛無中、從他心底深處探出來,使他自身的“牢獄”格式清晰顯化。
作用於內,身輪神輪耦合乾涉的齒輪模組重歸於穩定,為羅南劃出一片規則領域;
作用於外……魔符!
羅南的意誌和情緒同時爆炸:你特麼造反了是吧!
此時的羅南,就像是在颶風洋麪上的操舟漁夫,法則建構的形神體係,就是一條舢板小船,承載著他,在無邊又混亂的情緒**風暴中起伏跌宕,隨時可能有滅頂之災。
可就算這樣,他仍投射出烏沉鎖鏈,用另一端死死地扣住那團猙獰又虛無的魔影,無論如何要弄個明白:
這傢夥終究在乾什麼!
魔符在無窮儘的混亂元素中現身,出乎意料的是,那邊隻是在烏沉鎖鏈的捆縛之下瑟縮著,萎靡不振,也全無反抗、反噬的模樣。
可就算這樣,仍然有躁烈狂暴的能量從它身上輻射出來,硬生生穿過“單向通道設計”的烏沉鎖鏈,傳遞過來恐怖的“高溫”,直可灼傷靈魂。
羅南愣怔片刻,忽地醒悟,難道……他一直都搞錯了某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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