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狽之相落在他眼中卻成了一件無比新鮮好笑之事。
我有些氣惱,說出的話卻是乖巧至極:“奴婢頭一次距離殿下這麼近,是以,有些緊張。”
“這回倒不像是演的!”他莫名來了一句。
我手中動作一頓,莫非,我從前種種落在他眼中皆是裝腔作勢?
倘若如此,他又為何一次次容忍我演下去?
正沉思間,王公公走入殿內。
“殿下,藺書望求見!”
“帶他來昭陽殿吧!”
藺書望之名我幼時便有耳聞。
他是鄢國頗有名望的文臣,曆任三朝太子太傅,亦是蘇言塵曾經的老師。
藺書望的身影剛出現於殿門口,蘇言塵卻借我的手將已經繫好的腰間束帶解開,任衣服鬆鬆垮垮地覆在身上。
他用力捏了一把我的臉頰,“乖,下次别這麼笨手笨腳!”
我恍惚了一瞬,他好似是,有意為之?
藺書望微微一怔,繼而向前施禮:“參見榮王殿下!”
蘇言塵慵懶地往榻上一坐,對下人吩咐道:“為藺太傅看座!”
“老臣多日未見殿下,頗為掛念,這才不請自來,若有叨擾之處還望殿下恕罪!”
“藺太傅客氣了,你我之間無需多禮!”
他們一來一往,又說了數個回合的客套話。
如此無聊的對話,令我聽得昏昏欲睡。
想必那蘇言塵亦是百無聊賴,他偏頭衝我一笑:“柳依,適才藺太傅向本王推薦了一個賞花的好去處,擇日本王帶你去那裡賞花,可好?”
我被問得發懵,卻是福身,莞爾,“殿下盛寵,奴婢感激不儘!”
蘇言塵甚是滿意我的表現,他用摺扇玩弄起我的衣袖,極富挑逗之意。
而我亦是各種迎合,與他秋波明送、互動頻頻。
藺書望終是坐不住了!
他如芒在背,無奈搖頭,“殿下果真打算如此渾渾噩噩下去嗎?無論是陛下,還是老百姓皆對殿下寄予了厚望,殿下萬不可玩物喪誌、自暴自棄啊!”
蘇言塵終於停下了與我的胡鬨,他望向藺書望,自嘲道:“本王這雙手如今連弓都拿不起來了!除了玩女人,又能玩什麼?玩泥巴嗎?”
藺書望張了張口,終是說不出話來。
氣氛突然壓抑了起來。
整個大殿安靜得可怕,落針可聞。
良久,藺書望站起身來,“殿下保重,老臣告辭了!”
藺書望的聲音有一些哽咽,為本已蒼老的面容更添上了幾許荒涼。
蘇言塵望著藺書望漸行漸遠的背影,默默地喚了一聲:“老師……”
他的下頜線緊崩著,整張側顏如精雕細琢般的完美。
我卻在那張臉上讀出了淡淡的憂傷……
想必他憶起往日種種,亦難免心生感慨:曾經的師生之情怎就淪為今日這般疏離、陌生之境?
據我的部下說,蘇言塵滅了鄴蜀之後,在鄢國的聲望空前高漲。
從朝廷到軍隊,從鄢國境內到附屬國,蘇言塵皆得到了一致的擁護。
而鄢國君王蘇烈卻突然收回了蘇言塵的兵權,並一道聖旨立下了懸而未決的儲君之位。
蘇言塵作為嫡出的長子,竟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
聖旨一出,那些極力維護蘇言塵的臣子皆得到了重罰與打壓。
餘下之人為了明哲保身,皆紛紛與蘇言塵劃清了界限。
這其中便包括了蘇言塵曾經的恩師藺書望。
蘇言塵於一夜之間幾乎失去了所有,親情、愛情、友情、師生情,還有他年少的激情……
“柳依,你可知人在極度悲傷時會是什麼反應?”
“稟殿下,奴婢不曾悲傷過……”
除了憤怒,我著實還未曾體會過其他更激烈的情緒。
若是我遭遇瞭如此巨大的背叛與傷害,我誓必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我寧可趕儘殺絕,也絕不委屈自己!
我凝望著那張好看的側臉,柔聲道:“但,奴婢懂得,重情重義之人是易碎的。在意的愈多,便愈是小心翼翼,懼怕得不到,懼怕回不去。”
不期待,不失望,不憋屈,又何來悲傷?
“懼怕得不到,懼怕回不去……”他重複著我的話語,黝黑的眸子裡隱隱有水色的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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