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長歎了一聲。
他在大火之中抬了手,去撫摸女子的頭頂。
他半透明的手,就像是穿過了空氣。
更準確來說,他才是那一份空氣。
“我沒有執拗,沒有心魔。”楚月咧著嘴笑,“師父你看,我並不孤獨,我有這麼多的師弟和師妹,他們都很好,危難關頭不曾退縮。”
“還說不是執拗。”
這世上,哪有人,會費儘心思去給自己新增這麼多的師弟、師妹?
雲烈亦有很多話想說,但看著陷入偏執卻鮮少這般如沒吃到糖的孩童般的徒兒,卻隻餘下陣陣心疼,可他分明隻是賴以劍魂在多方刺激下意識覺醒的一縷殘魂,沒有肉身和五臟六腑,就像是隨處都有的風,竟也會如活生生的人那般感到無比的心疼嗎?
“小楚。”
“看過花開嗎?”
老人低聲問。
“看過。”
楚月笑著說。
“再看一回。”
“好。”
雲烈走出被楚月用詛咒之拳粉碎掉的火籠。
他踏步停下,側目看詛咒黑海。
詛咒黑海小小一坨,像一條狗。
他尷尬地抓耳撓腮了番,思來想去半會,才笑嘻嘻地說:“師……師父好?”
“小楚,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他的徒兒,有時,並不像是徒兒,乃是一代傳奇。
這世人聞風喪膽的詛咒,竟在小楚面前瑟瑟發抖如此。
雲烈長舒了一口氣,他抬起了手掌。
破碎的火籠,彙聚在他的掌心,形成了一把火光之劍。
……
此刻,破陣塔雖沒能立刻把天誅地滅陣法直接磨滅破碎,但穩住了陣法,保全了廣場廢墟內外的劍客和修行者們,眾人俱都不約而同地仰頭看去,詛咒之氣蔓延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隻見無數天火驟降,像末世的煙花,再也感受不到那位隱老的氣息。
“師父……”顧小柔眼睛通紅。
羅鶴驀地怔住。
葉師妹。
你真是膽肥。
玩的這麼大?
他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生疼。
他按捺住自己的左側胸膛,皺緊了眉頭。
嗯。自己一定是經商失敗為失去金刀而肉疼才對。
“轟!”
陡然一聲巨響如平地驚雷炸裂開,震耳欲聾到宛若天崩。
一雙雙眼睛無不是在同一時刻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便流露出了極致的震撼和詫然。
便見吞天沃日的詛咒黑海倒掛在火如雨下的蒼穹。
白髮老者執烈火劍穿出了詛咒黑海。
他在穹頂之下,垂眸望著廣場廢墟上的劍客們。
小楚說,那些,都是他的徒兒。
對他而言,不管生前還是死後,都隻有獨一無二的徒兒。
那是人世間最瑰麗的寶藏,是他生涯的唯一,亦是晚年難得的欣慰。
沒人知道,在頭髮白了,時光白駒流逝的那段日子裡。
這從小小城池裡走出的徒兒,救贖他,治癒他,讓他忘卻了早年在萬劍山留下的悲憤、恨意和痛苦。
既然小楚喜歡。
那就多一些徒兒,也無妨。
他也想儘一儘師父的責任。
他長籲一口氣。
“諸位,看好——”
話音落下之際,在失去了日月的穹頂之下一招一式,帶起火光,留下白煙。
眾人梗著脖子看去,透過晚上的風和煙,隱約看到老者面容清臒,有仙風道骨,彷彿是劍道大能,屹立在北鬥之巔。
他將生前循規蹈矩所悟的人皇劍法使出。
此外,融合護徒劍法,别有一番劍韻。
楚月不知的是,雲烈在下界天空戰場身隕的那一刻,亦有所頓悟。
人在直面死亡的時候,是頓悟能力最強之時。
隻是,卻沒法施展出來。雲烈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把死亡劍法展出。
三套劍法合為一,行雲流水之順暢,剛柔並濟,時而大開大合劍鋒錚錚鏗鏗,時而劍如靜水流深,熏風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