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琅炎彷彿心裡覺醒了什麼,他不可否認,反覆讓沈定珠為他生兒育女,其實是傷害了她。
他沉默地,猶如一座山立在那裡。
許懷鬆對封靖皺眉道:“這種事,是他們夫妻二人你情我願,此時此刻,大家心裡都著急,少帝就别再說了,那邊有椅子,你也坐下來歇息會吧。”
封靖也知道發脾氣於事無補,但方才聽見沈定珠叫聲淒慘,他都跟著疼。
是心疼。
封靖沒再說什麼,陰沉著臉,被隨從扶去了旁邊的椅子上坐著。
終於安靜了下來,隻有營帳裡面不斷傳來穩婆們的聲音。
“娘娘,您得使勁啊娘娘!”
“快,再去煮一碗催產藥來,快點!再換盆水。”
許懷鬆看向一旁的封靖,年少的帝王,將擔心沈定珠的怒意,都表現在了臉上。
他又看去前面的蕭琅炎,他站在離營帳最近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像是最為牢固的山。
可這會,這座山也在輕輕地顫著,因為他的妻子正在為他過鬼門關。
許懷鬆收回目光,他看似是這三人裡,最為平靜的。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每聽到沈定珠叫一聲,他袖下的拳頭便會緊一分,掌心中遍佈嵌下去的指痕。
他在心底無聲地祈求,他願意拿二十年的壽命,去換沈定珠今夜平安生產,她的孩子,也健康誕生。
可惜,一直等到後半夜,有一名穩婆,雙手鮮血地闖出來:“皇上,皇上不好了,娘娘大出血,止血的藥草不夠了。”
許懷鬆猛地道:“我這就再去安排。”
不用蕭琅炎說,他已經拔腿跑了出去。
封靖踉蹌著站起來,吩咐身邊的人:“叫所有人上馬,去京城外找,要快,不管花多少銀子,費多少功夫,朕都要藥草送過來!”
眾人倉促去安排。
蕭琅炎分了兩批人跟著去,剩下的人堅守此地,巡邏更是不能鬆懈。
其餘人可以亂,他絕不能亂了方寸。
找草藥是頭等大事,但也要防備北梁剩下的叛黨反撲。
從天黑到天亮,無數鐵騎揣著草藥趕回來,城門敞開不關,百姓們都聽說了,晉國的皇後孃娘早產要生了,奈何流血不止,現在兩國皇上和大家族許家家主,都在傾儘全力留住她和孩子的性命。
折騰到快中午,兩個孩子總算是都生出來了,一男一女,龍鳳胎。
但穩婆還來不及報喜,就因為沈定珠昏死過去,而慌亂不已。
再多的藥草,似乎都成了無用的湯藥。
等候在外的蕭琅炎來回踱步,就在這時,隨從自門口跑來,大喊:“皇上,有一個小沙彌站在門口,說是來救娘孃的。”
蕭琅炎一愣:“叫他進來!”
不一會,小沙彌被侍衛們包圍,走了進來,他懷裡抱著一個大包裹,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像是裝滿了藥草。
“皇上,您可還記得小僧?小僧是太微寺的小和尚,名為玄英,當初您第一次攻打北梁時,也曾為了救娘孃的性命,在寺中求住持開恩。”
他這麼說,蕭琅炎想起來了。
太微寺的老住持圓覺大師,道行深厚,還會醫人,可他當初差點將沈定珠拒之門外,隻因為蕭琅炎在北梁大開殺戒。
後來蕭琅炎一步一跪,叩問山門,才得到了老住持的原諒,但住持也提了要求,讓蕭琅炎不能再進兵一寸,也不能再侵擾北梁的百姓們,作為救沈定珠的交換,蕭琅炎答應了。
而今,這位老住持,又在沈定珠性命垂危的時候,安排了自己的弟子過來。
蕭琅炎微微凝眸:“住持可是又有别的交代了?”
封靖已經衝了過來,他手裡握著匕首,抵在自己的手腕上:“聽說佛祖曾有割肉喂鷹的事,是不是也要我們付出點什麼代價,才能讓她好轉?你說,朕即刻做,哪怕是割肉,也在所不惜!”
許懷鬆上前將封靖攔住,不然,蕭琅炎看他的眼神,已經冰冷的快要變成刀子了。
小沙彌玄英搖了搖頭:“這次住持沒有交代别的,隻說讓貧僧來送藥,還說,娘娘是天降的貴人,隻為了在這亂世中,將亂世的結局力挽狂瀾,還讓貧僧轉告皇上,火炮無眼,容易傷及無辜,皇上更不應趕儘殺絕,住持隻說了這麼多,其餘的便沒再交代了,皇上,這是藥,您收好了,給娘娘喂三顆,倘若夜裡還不醒,再喂三顆。”
說罷,玄英雙手合十,唸了一聲佛號,轉身離開。
蕭琅炎連忙讓穩婆將藥拿進去了。
封靖和許懷鬆跟在蕭琅炎身邊,封靖問:“這小沙彌到底什麼意思,那個和尚又什麼意思?”
蕭琅炎沉默良久,才轉過身來,看著封靖說:“北梁的戰火要到此為止,留下三個郡,交還給北梁的皇族。”
封靖一愣,微微皺起眉頭來。
對於帝王來說,不趕儘殺絕,會讓對方有喘息的機會。
可是北梁已受重創,早晚要亡國,就算能成長起來,也是百餘年後的事了。
“罷了,”封靖擺手,“就聽你的,隻要她能好起來,朕願意退讓。”
許懷鬆看著蕭琅炎。
“皇上,真願意與長琉一起退一步?”
蕭琅炎看著營帳內,薄眸閃爍著烏黑:“住持是想讓朕給北梁留一口氣,凡事趕儘殺絕,終究會傷了天良,所以罷了,在她的生死之前,輸贏算不了什麼。”
何況,他們已經得到的夠多了,晉國拿大頭,長琉也分得了四個城郡。
當天夜裡。
沈定珠的情況好轉,悠悠轉醒。
“娘娘醒了,娘娘您瞧,兩個小殿下多可愛啊,大的這個是哥哥,小的是妹妹,一對龍鳳,真是龍鳳呈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