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捲起了風沙,連著地上的樹葉。
“你怎麼來的?”
“什麼意思?”
周南川將最後一口肉夾饃嚥下去,掃她一眼,“你怎麼來的怎麼回去,要回去拿東西管我屁事。”
她懷孕了,懷的還是他周南川的骨肉,他一句話的事就可以讓人送她回去,結果還要她走這麼長的路,還有今天的風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是從她相反的方向過來的。
逆風前行,吹了她一臉沙子。
在園子裡一晚上哪哪都不方便,衣服沒換,沒洗澡,出門的時候臉都沒擦,走到周家的時候出了汗,臉上乾巴巴還被沙子蓋了一層,跟脫水了似的。
婆婆鄧紅梅在院門口曬醃菜,“回來了......”
佟言白她一眼,鄧紅梅卻沒有像以往一樣熟視無睹,“懷了孕的人哪來這麼大火氣,你在家鬨鬨就算了,園子裡那麼多人,你是不給南川留臉面了是吧?”
“我跟你說話,到外面難不難看?”
“難看就難看。”
村裡關於她的閒言碎語早就不少了,也不差這麼一兩個的。
“你既然嫁到我們周家來了,有了孩子你就該安分點,晚上我給你殺隻雞你多吃點,你看看你這身板......”
“用不著。”
佟言蹲下來收拾東西,鄧紅梅又擔心又急,“你搞清楚啊,是你們佟家要把你嫁過來,不是我們求你們的,你成天在我們面前撒潑有什麼用?”
安靜一陣,佟言停下了動作。
“你......你乾什麼?”
“是,當年我爺爺做不厚道,我們佟家欠你們家的,這事兒是不是一輩子都翻不了篇了?三天兩頭拿來說事,你們累不累?”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佟言將眼淚嚥進去,她在大城市長大,受過良好的教育,隻因為佟經國一句話決定了她的人生,這與她過去的歲月裡所接受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馳。
讓她生在大城市,又讓她回到了農村。
“嫁過來了肚子裡有了,安心把孩子生了,南川是個好爺們兒,不會虧待你......”
佟言不說話。
當年周家條件很不好,佟經國進城後周儘忠留在村裡鬱鬱寡歡,家裡窮娶不到老婆傳宗接代,後經人介紹最後娶了個啞巴,生了兩個兒子,因為窮沒能養活,病死了一個,就剩下週南川的爸爸周有成。
周有成倒是健健康康的,沒什麼先天性的疾病,可天生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周儘忠怎麼教也不開竅,小學讀了幾年就扔下了,幫著家裡種地,下力。
再大一點去火炮廠當幫工,因為一次意外詐聾了一隻耳朵,左耳聽不見,人人都喊他聾子。
村子裡男多女少,談婚論嫁說不到好的對象,最終經人介紹娶了婆婆鄧紅梅,鄧紅梅沒什麼文化,壓根兒就沒讀過書,簡單的認識幾個字,在農村呆了一輩子,嘴裡半句道理也說不出來,卻又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婚後生下了周南川和周雪琪兄妹倆,後來的日子裡周有成在縣裡的工廠打工,鄧紅梅在家操持家務下地,夫妻倆一起將一兒一女撫養長大。
在周南川做生意前,周家的經濟並不好,所以周南川將近三十歲了都還沒結婚,據說前幾年經人介紹過一個,隻是嫌周家窮,後來沒成。
周家這樣的情況下,能出一個周南川也是奇蹟。
再看周南川一母同胞的妹妹周雪琪,初中沒畢業就嫁了人,三天兩頭回孃家要錢,滿嘴粗話。
就佟言嫁進周家這麼兩個來月,周雪琪來的次數,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收拾到一半,佟言又跑出去吐了,鄧紅梅上趕著過來給她遞紙巾,遞水漱口,她走了一路早就累得不行了,也沒矯情,接受了她的好意。
“這麼遠的路你怎麼不讓南川送你,那邊不是有車嗎?放在那不開浪費了!”
佟言拍了拍胸口,抑製住想吐的衝動,“你兒子讓我走路。”
佟言心想,你兒子理虧了吧?你總沒話說。
鄧紅梅眉色深重,“哎呀,那肯定是你昨天把他惹急了,我都聽蓮花說了,臉都撓破相了,你又撓又咬的那不行的,說什麼也是男人,你這麼不合適,你這指甲要剪了,不能留了......”
抓著佟言的手就要看傷他兒子的“凶器”,佟言也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指甲呢,她指甲怎麼沒了?睡了一夜起來竟然不翼而飛,也是怪事。
“你自己要自覺,我們家也不是什麼狼窩,南川肯定會對你好的,現在家裡條件也好你正好趕上好時候,趁年輕跟南川多生幾個娃,我來帶......”
佟言拿了個老花托特包,裝了幾件裡面換洗的,拿了些補水的面霜和麪膜,圍巾,保溫杯,剩下的都是零零碎碎的。
她平時就愛在屋裡倒騰,周南川兩個多月沒回來,這屋子裡已經完全看不出男人的痕跡了,像是她的房間似的。
鄧紅梅不愛收拾,屋裡亂糟糟的,平時在家也就是倒騰鹹菜,喂餵雞,喂餵豬。
至於於公公周有成,大多數時候是抓不到人影的。
周有成不愛說話,現在家裡經濟好了,也天天跑到縣裡的火炮廠去上班,廠裡工作一天十多個小時,早出晚歸,吃住都在廠裡,放假才會回來一趟。
回來也呆不住,修修凳子,換下燈泡。
約莫十天前回來了一趟,砍了竹子編了搖籃,意思也是看著新媳婦進門了,趕緊給家裡生個孫子傳宗接代。
佟言腹誹,這些人怎麼天天都盤算著讓她生孩子,偏偏她還真的有了。
“你收拾東西做什麼?”
鄧紅梅見她不理人,歎了一口氣,“佟言啊,我們是打你了還是罵你了?你别弄的我們欠你一樣。”
佟言站直了,冷靜下來,腦海中浮現周南川那張冷漠的臉,以及那句“管我屁事。”
她忽然間發現,她鬨了這兩個月都是笑話。
自己一肚子火,到頭來什麼都沒解決,周南川完全不在乎。
他把自己當成了局外人,他不在乎她怎麼鬨,也不在乎她怎麼歇斯底裡。
就算把他的臉颳得稀爛,扇他巴掌,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他,人家都風輕雲淡的不帶半點情緒,甚至還趁她睡著了把她手指甲剪了。
她這是在跟誰較勁呢?
她緩緩起身拎著包準備去跟周南川再談談,不知是氣的還是早上沒吃東西,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她沒站穩,鄧紅梅也沒反應過來。
人倒了,腦袋正好砸在桌角上,“咚......”一聲響。
http://m.biquge77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