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去找晴天的麻煩了還不行麼!”
“不光是晴天,她家都是我罩著的,誰的麻煩都不許找!”
葉向磊說著,手上又加大了力道。
“啊——好,好,我以後繞著他們走還不行麼!”
王正寶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扭掉了。
為了不再捱打,甭管葉向磊說什麼,他都會先答應下來再說。
葉向磊這才終於鬆開手,拍了幾下手上的灰,居高臨下看著王正寶。
“記住你說的話,不然見一次打你一次!滾吧!”
王正寶本來是出來散心的,結果莫名其妙捱了頓打,心裡别提多窩囊了。
等葉向磊走遠之後,他才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哥,你怎麼了?”春花揹著剛割的豬草回來,吃驚地看著王正寶。
看到妹妹,王正寶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打過晴天。
那天害晴天受傷的是春花才對。
這麼說來,自己豈不是白捱了一頓打?
春花見王正寶沒說話,小心翼翼地湊上來,試探著想要伸手去扶他。
不料王正寶卻突然目露凶光,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春花直接被打蒙了,捂著臉連哭都忘了。
雖說她從小打大沒少捱打,但今天這一巴掌捱得也太沒有緣故了。
“哥……”春花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卻不敢問自己為什麼會捱打。
王正寶又是一腳踹過去,罵道:“滾遠點,要不是你,我能捱打麼?”
他罵完還啐了一口道:“呸,晦氣!”
春花忍著眼淚,看著王正寶一瘸一拐地走回去進了家門,才敢揹著豬草回家。
還沒進門,春花就聽到劉寡婦的大嗓門。
“哎呦我的娘嘞,這是哪個挨千刀的乾的?
“衣裳都扯壞了?哎呦,褲子也蹭破了!
“要死了!你啞巴了,說話啊,誰乾的啊?”
王正寶知道,如果自己說了,奶奶肯定會去葉娟兒家大鬨一場。
但那樣的話,村裡所有人都會知道他被葉向磊打了。
所以無論劉寡婦怎麼問,他都緊閉著嘴不說話。
劉寡婦拿他沒辦法,又心疼孫子,最後隻得把人攆回屋道:“我真是欠了你們爺倆的,大的小的沒有一個能讓我省心。
“趕緊進屋,把衣裳褲子脫了我看看,傷著哪兒了?”
進屋之後,劉寡婦先把臟了的外衣外褲扒掉。
“趕緊上炕去,别凍著。”劉寡婦一邊說一邊動手,把王正寶扒了個精光,看到他身上被打的痕跡,眉毛立刻就豎起來了。
“都給打成這樣了,你還不說?”
劉寡婦一提高音量,把迷迷糊糊在睡覺的王大龍給吵醒了。
“吵什麼吵,煩死了!”王大龍眼睛都沒睜就不耐煩地說。
劉寡婦氣道:“看看你兒子被人打成什麼樣了!”
王大龍卻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著劉寡婦和王正寶道:“我自己都快難受死了,我還管得了他?”
劉寡婦無奈,把王正寶正反都檢查了一遍,找出藥油把他受傷的地方給揉揉,沒好氣地說:“小祖宗,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少出去惹事了行不行?”
把王正寶塞進熱乎乎的被窩裡之後,劉寡婦把他脫下來的衣裳一件件撿起來,打算拿出去放在木盆裡,抽空給洗出來縫補一下。
最近江氏的肚子越來越大,洗衣服這種事兒已經做不了了。
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不但被人從住了那麼多年的房子裡趕出來,還要忙裡忙外地乾活。
如今操心完了兒子,還要再操心孫子。
“你們一個個的,真是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劉寡婦從屋裡出來,一眼就看到正在往豬圈的食槽裡放豬草的春花。
“臭丫頭你死哪兒去了!”劉寡婦立刻罵道,“每次讓你去割豬草,一出去就半天不回來。
“你也不小了,怎麼還這麼眼睛裡看不到活兒?
“裡裡外外這麼多要乾的事兒,你不知道搭把手,就知道出去躲懶。”
春花聞言委屈極了,大哥明明比自己還大,卻什麼都不用做。
如今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豬草已經不如夏天時候那樣容易割了。
她要走好久才能割滿一筐豬草。
回來之後得不到誇獎也就算了,還要捱打捱罵。
被劉寡婦罵的時候,春花真想立刻把手裡的豬草丟掉。
也像王正寶一樣心情不好就可以跑出去散心。
但她心裡明白,同樣的事兒,王正寶可以做,她做的話,等待她的就隻有打罵。
所以春花在劉寡婦的謾罵聲中,還是堅持著將豬草都放進了石槽中。
看著湊過來吃食的兩頭肥豬,春花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羨慕它們。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會捱打捱罵,所以哪怕隻能活一兩年就會被殺掉,卻也會讓她心生羨慕。
“你個死丫頭,站在那邊發什麼呆呢?還不趕緊過來乾活!”劉寡婦又嚷道,“過來,我教你怎麼洗衣裳!
“過了年就要六歲了,也不是小孩了,該知道幫家裡乾活了!”
春花心裡不想理,身體卻不敢反抗,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劉寡婦不耐煩地把春花按在木盆前的小板凳上。
“我已經把衣裳給你泡在水裡了。
“你看,像這樣,找到衣裳上頭臟的地方。
“雙手這樣,互相搓一下,就把臟的地方搓乾淨了。
“看懂沒?來,你自己試試!”
春花的手伸進水裡,立刻被涼得打了個哆嗦。
劉寡婦卻沒有任何疼惜地說:“别那麼嬌氣,這些都是女人家要做的活兒。
“我教你也是為你好,不然等以後你嫁人了,什麼都不會乾,就等著被公婆和夫君嫌棄吧!”
不一會兒,春花小小的手就已經凍得發紅,卻還隻能在劉寡婦的盯視下,努力搓洗著衣裳。
“你沒吃飯啊?用點力氣!”劉寡婦猶嫌不足地罵道,“就你這樣能搓乾淨麼?”
春花隻能用力搓了起來。
卻隻聽“刺啦——”一聲,原本就被扯破的地方,在春花的搓洗下,又破得更大了。
“你故意的吧!”劉寡婦一腳踢在春花後腰上。
春花沒穩住身子,一頭紮進了洗衣盆裡。
冰冷的水瞬間沒過了她的臉,整個兒上半身都濕透了。
劉寡婦伸手把春花從盆裡拎起來,嫌棄地說:“算了,什麼也指望不上你,回去找你娘換衣裳吧!
“我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就是個伺候人的命。
“伺候死老的伺候小的,現在還要伺候隔輩人——”
春花渾身濕淋淋地進屋,凍得嘴唇都發紫了。
江氏趕緊給她擦頭髮,換衣裳,然後想讓她上炕暖和暖和。
但是老房子的房間本來就很窄小,炕盤得也不大,最多也就夠三個成年人並排躺著,隨便動彈一下都能碰到别人那種。
此時王大龍占據了炕稍的位置,把自己睡成了一個大字型,占了大半張炕。
王正寶裹著被子在炕頭,不知什麼時候也睡著了。
許是因為炕頭太熱,他此時早已踢了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
炕上一共就那麼大的地方,根本已經沒有可夠春花容身的位置了。
最重要的是,這爺倆,江氏一個都惹不起。
江氏無奈,隻得找了個小板凳放在靠近炕頭的位置,對女兒道:“春花,你就在這兒坐著暖和暖和吧,頭髮乾了之前不許出去,當心凍著。”
春花坐在板凳上,沒過多久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看樣子剛才是真凍著了。
她越來越覺得身上發冷,腦袋也昏沉沉的。
“娘——娘——阿嚏——”
春花的低喃聲沒能喚來江氏,反倒把本就因為難受睡得不太熟的王大龍給吵醒了。
王大龍火冒三丈道:“叫什麼叫,一個吵完兩個吵的。
“你們是不是就不想讓我好起來,盼著我早點死呢吧?”
春花被他嚇得一哆嗦。
在院子裡洗衣裳的劉寡婦聽到,紮著兩隻濕淋淋的手進屋問:“怎麼了?”
王大龍被燒得口乾舌燥,不耐煩地說:“我要喝水!”
劉寡婦趕緊倒了杯水給他,還不忘捎帶著罵春花道:“你是個死人啊?在屋裡待著也不知道給你爹倒杯水喝!”
王大龍本來就生氣,聽了這話更是發作道:“誰說不是呢!在那邊一個勁兒地喊娘,吵死了!”
劉寡婦立刻對春花道:“你娘在那屋呢,找你娘去吧,别跟這兒吵你爹了!”
因為家裡人都懶得撿柴火,春花太小又背不動柴火,所以劉寡婦家的柴火從來都是不夠用的。
以往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王大鳳都會花錢給家裡買輛車柴火,就足夠一冬天用了。
但是自打上次回京城之後,王大鳳那邊就一直沒了訊息。
所以最近白天的時候,劉寡婦就隻捨得燒東屋的炕,西屋此時冷得跟地窖一樣。
江氏正在西屋炕上給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雖然腿上蓋著棉被還算暖和,手卻凍得快要捏不住針了。
春花跌跌撞撞地走進西屋,湊到江氏面前,聲音極小地說:“娘,我冷……”
江氏剛才在這屋自然也聽到了婆婆的罵聲,她伸手摸摸春花的頭髮,發現已經半乾了。
“你就在娘這屋待著吧,進被窩裡來,一會兒就暖和過來了。”
春花乖乖地點點頭,爬上炕,鑽進江氏蓋腿的被子裡,貼著她的大腿躺下了。
待江氏把手裡活兒做完之後,才發現春花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自己的腿腳卻覺得熱乎乎的。
她忙伸手往被子裡一摸,正摸到孩子滾燙的額頭。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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