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乾緘默不語。
算是承認了。
雲皎月雙手垂在身側,氣得點頭,“果然如此……”
她心裡頭煩躁,對京都人吃人的厭惡現狀,上了個台階。
抬腳往膳房方向走去,要去找宋琰給人手法複位。
等手法複位後,她會提出第三個要宋琰做的要求。
過了今天,她和宋琰治療腿疾的交易就能了結,他們之間可以不用再來往。
另外,宋琰若還感激她救下衛釋,大可以將感激之情轉移到帝師府上。
也算她這個做義女的,給陸崇儘孝。
藍地龜背朵花綢對襟半臂裡頭,那身鵝黃色衫襦袖口隨著快步要走的動作飄逸搖曳。
剛走兩步,絲薄袖子就被陸乾牢牢拉住。
雲皎月想從男人手裡抽出衣袖,抽不出來。
再用蠻力,袖子會撕裂。
蹙眉,耐著性子道,“武定侯,你是還有什麼事情?”
陸乾沉靜自若,在溫熱暖光下,俊俏的容顏辨不清喜怒。
喊了一聲雲皎月的名字。
看人沒反應,低沉道,“雲皎月,你需要冷靜。”
陸乾微突的喉結上下滾動,退了一步承認,“我和宋小侯爺硬要舉辦燈節,是不對。”
話鋒一轉,“可起碼薑王被禁足了,西寧侯又閒職在家。”
“薑王被禁足,寧顧行身為拱衛司指揮使,無詔不得出京。這對祁長瑾蒐集薑王府罪證,是大好事。”
“西寧侯閒職在家,他無法號召手底下的人替宋元清說話保命,對安遠公主被毆打墜胎討公道來說,也是好事。”
“我認為,舉辦燈節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利大於弊。”
雲皎月神情有刹那間的恍惚。
是啊,除去燈節被侮辱的女子,除去被賣到青樓裡的女子。
燈節過後的現狀,對於她們來說皆大歡喜。
咬著下唇沒再說話,她努力剋製自己洶湧翻滾的心情。
在進京都之前,她的一念之差,不會到影響很多人。
而這次成衣鋪減料衣裳,引起的一係列後果,她始料未及。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想服妖而起。
無形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追問道,“西寧侯是怎麼閒職在家的?”
陸乾嗓音微微啞,“外界都在傳言,西寧侯府是為了讓百姓繼續議論宋駙馬會被處死,這才極力勸我舉辦燈節分散民眾注意力。”
雲皎月睫毛輕顫,很快明白了。
陸乾平靜無瀾繼續道,“我順水推舟向陛下表明忠心,一口咬定是西寧侯勸我辦的燈節。”
“這種言論,陛下不信。”
“不過他很高興,隻斥責了我幾句。連西寧侯辯駁的話都沒聽完,就收了他的實權,讓他在侯府反省。”
雲皎月扯了扯嘴角。
崇明帝能不高興和買賬嗎?
燈節一事,收拾了心腹大患,連帶著處死宋元清一事,都從劣勢轉變為優勢。
西寧侯閒職在家,等宋琰能站起來,受到陛下重用的就是他。
陸乾似乎看出雲皎月的心理壓力,輕聲道:
“你無需將女子失去清白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我的話雖然不好聽,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她們明知環境如此,明知有無賴小人的存在,也不肯稍稍委屈自己的衣著打扮。”
“愛美之心無錯,可她們實在是沒有能力保護自己,隻能被迫承擔被人非禮的風險。”
開解道,“這世上,人心叵測,不如意的事情太多。要是沒有防範心,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陸乾自幼就是侯府子嗣,他至尊至貴。
看到的,接觸到的,都是不亞於戰場廝殺的鬥爭。
也不管雲皎月聽不聽得進去。
習慣性以上位者的視角道,“另外,女子失足淪落進青樓,這事情,非尋常人可以掌控。”
“不過陛下倒是挺樂見其成青樓稅收。你要是真氣惱,不妨努力些。”
“等你能夠站得高些,再高些……”
面容堅毅,像是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
沉聲,“高到無人敢輕視,高到連陛下都不能左右。”
“這樣你看不慣的事情,都能以一己之力護下。”
雲皎月擰著眉頭,奇怪盯著對方。
她不是自命不凡的人,沒想蜉蝣撼大樹。
她既沒有主角光環,又沒有足夠的本領對抗這個根本難以撼動封建王朝。
如果有一天她想拚了命地反抗,放棄偏安一隅度過餘生的想法。
那一定是她瘋了。
“聽你這口吻,是想有朝一日壯大武定侯府勢力,壯大到連陛下都難以左右的地步?”
“武定侯,我看整個京都除了薑王府,你的狼子野心也不小。”
話音剛落,雲皎月的心情已經平複不少。
她深深舒了口氣。
除去面對帝師府還有祁長瑾以及三房的人以外,她在京都這陣子,過得還沒在沙橘村快活。
額頭上是在日光下站了許久,沁出來的細小汗珠。
直起背部,望著陸乾認真道,“我沒有與虎謀皮的習慣,我也不愛爭權奪勢。”
“我來京都,一開始隻是為了給我義姐看病。”
“所以……這次武定侯府去袁州的船,我就不上了。”
“多謝你願意搭我一程。”
陸乾鬆開攥著對方袖子的手,明白對方依舊在為燈節的事情而生氣。
頓了頓,“那你不去袁州了嗎?”
雲皎月擺擺手,沒回答陸乾的話。
她去不去袁州,都沒必要和其他人透露。
總歸,她自己會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