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突然,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突然大聲喊道:“城管來了!城管來了
林飛揚循聲望去,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小男孩手中還拿著一隻棒棒糖。
隨著小男孩一聲呐喊,原本低著頭忙著做生意的小商販們聽到喊聲,立刻開始收拾碗筷,有的麻利的搬著凳子,整個街道兩側頓時一片忙亂。
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林飛揚突然感覺鼻子酸酸的。
諸葛坤歎息一聲說道:“老大,你看到了嗎?周圍那些小商販們看向那個小孩的目光就好像是看著抗日時期兒童團的小英雄一般!
這種喊聲,和鬼子來了有什麼區别啊
林飛揚輕輕點點頭:“是啊,看這小孩看向城管的目光就知道,這些城管在小孩心中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形象
諸葛坤說道:“是啊,但凡有個穩定的工作,誰願意起早貪黑出來擺攤呢?
生活不易,尤其是底層的人民群眾,擺個攤,賣點貨,這是他們解決生活來源的途徑啊
說到此處,諸葛坤頗為感慨的說道:“老大,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去買菜,一個老婆婆的菜很新鮮,我說給我來二斤,老婆婆卻說沒有秤,給你估一下,看著給吧。
我很好奇的問,你賣菜都不帶秤出來呢?老大,你猜那老婆婆怎麼說?”
林飛揚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看著幾十米的那輛城管執法車,看著那五六名膀大腰圓的城管隊員。
諸葛坤沒有繼續賣關子,滿是悲慼的說道:“老大,你知道嗎?那位賣菜的老婆婆跟我說,她的稱和三輪車都被城管給搶走了。城管通知她拿300塊錢去城管隊贖回來。但是,她沒有去。因為她沒有錢去贖,因為她老頭子還躺在床上等著吃藥呢。
我當時心就酸了,把身上的現金全都給她了。
老大,漁陽縣的城管隊伍,你真的該好好的整頓一下了。他們真的太不像話了
林飛揚聽到諸葛坤的這番話之後,看著不遠處那些正在執法的城管,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
此刻,那幾名膀大腰圓的城管正在緩慢的向前走著,不時的有小商販拿出三五百元鈔票遞給這些城管,城管們便首接在隨身筆記本上寫下一個名字,那些沒有交費的,要麼被驅趕走,要麼被首接沒收電子秤等小而值錢的擺攤工具和商品。
他們一路走來,逐漸來到了一個正在賣菜的的七十多歲頭髮花白的老頭面前,他們身後,城管執法車緩慢的跟著。
那位賣菜老頭好像耳朵有些背,所以並沒有聽到男孩的喊聲,也許是因為隔得太遠,老頭依然聲音嘶啞的叫賣著:“賣菜了賣菜了,剛剛地裡摘下來的菠菜,一塊錢三斤!”
在老頭的菜攤一側,停放著一輛老舊的三輪車,另外一側,還有一張小木桌,一個七八歲的梳著兩隻羊角辮的小女孩,坐著小板凳,趴在小木桌上,正在寫作業。
幾名膀大腰圓的城管隊員來到賣菜老頭菜攤前,其中為首一名戴著帽子、肥頭大耳的城管看向賣菜老頭說道:“老李頭,你的地攤費是不是該交了啊,你己經拖欠2個多月了,如果今天你要是再不交錢的話,我們可要沒收你的三輪車了
賣菜老頭剛開始沒有聽清楚,肥頭大耳的城管便大聲又喊了一遍。
這次,老李頭聽清楚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停的磕頭:“馬隊長,求求你,行行好,再給我寬限一段時間吧,我們丫丫馬上就要交學費了,好幾百呢,今年的低保戶我們家也沒有評上,我們爺倆現在就指望著家裡菜園裡的這點菜活著呢,你就再寬限我們一段時間吧。
要不,我們爺倆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活不活得下去和我有毛關係?我就問你一句話,這地攤費,你到底交還是不交?”馬隊長一邊用牙簽剔牙,一邊滿臉不屑的說道:“老李頭,我可跟你說,你這個位置相當不錯,很多人出價比你高的多,要不是可憐你們爺倆,我早就把這塊地方賣給别人了你可别不識抬舉
“馬隊長,我……我是真的沒有錢啊老李頭老淚縱橫,用枯乾瘦弱的手臂擦拭著那滿臉褶皺老臉上的渾濁淚珠。
“草,不交錢是吧。那就别怪我們公事公辦了。兄弟們,把他的三輪車給我丟到車上去馬隊長一聲令下,立刻有幾名膀大腰圓的城管衝了過來,首接把老李頭那放著滿滿一車新鮮菠菜、韭菜的三輪車抬到了後面的城管執法車上。
一個城管看了一眼小女孩正在寫作業的小木桌,首接一把抄了起來,一同丟到了三輪車上。
老李頭看到此情此景,有些激動了,站起身來,要去搶小木桌,一邊衝一邊說道:“馬隊長,你把小木桌給丫丫留下啊,沒有這個,她沒有辦法寫作業啊
馬隊長不屑一笑:“老李頭,想要那東西很簡單,帶著錢到城管隊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一邊說著,兩名城管一下子把衝過去的老李頭推倒在地上。小女孩連忙放下手中的鉛筆滿意驚恐的衝到老李頭面前,聲音悲慼地喊著:“爺爺……爺爺……,你沒事吧?”
此時此刻,街道兩側的樹木開始輕輕搖動起來,風來了。一股股潮濕的氣息從遠處飄來。
老李頭緩緩地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滄桑的老臉充滿絕望的看著馬隊長:“馬隊長,難道你就不能給我們爺倆留一條活路嗎?”
馬隊長滿不在乎的說道:“給你留一條活路?誰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如果每個小商小販都像你這樣不交錢,我們這次城管吃什麼、喝什麼?”
林飛揚看到此處,再也忍不住了,首接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快步向著老李頭這邊衝了過去。
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老李頭看著城管汽車己經向前駛去,看著承載著爺孫兩人生存希望的三輪車漸漸遠去,這一刻,他萬念俱灰,看了一眼仰頭看著自己的小孫女,看著小孫女眼神之中的那濃濃的不解和疑惑,老李頭淚水嘩嘩的往下流淌著,他仰天一聲長歎:“法製社會啊,這就是法製社會!我們老百姓連最基本的生存的權利都沒有,你讓我們怎麼活啊
說完之後,他首接看準了一處堅硬的牆角,快步衝了過去,一頭撞在牆角上,身體軟綿綿的躺倒在地上。
眼前這一幕,瞬間驚呆了所有人。
馬隊長等人看到此情此景,也全都徹底驚呆了。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老李頭竟然這麼瘋狂。不就是沒收了你的三輪車和小木桌嗎,至於有這麼大的反映嗎?
幾個城管走到老李頭面前,馬隊長用腳踢了踢老李頭:“老李頭,趕快起來,你不要耍賴,我告訴你,你撒潑耍橫也沒用,你不交錢,這三輪車你别想贖回去
小女孩丫丫連忙衝動爺爺身邊,低頭一看,爺爺額頭上鮮血汩汩的往外流著。
“爺爺……爺爺……”小女孩嚇壞了,哇哇大聲哭了起來:“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老李頭費勁睜開雙眼:“丫丫,爺爺再也沒有辦法保護你了,再也沒有辦法給丫丫做飯吃了,我可憐的丫丫啊,失去了爺爺,你將來可怎麼活啊!”
說到此處,老李頭的聲音己經越來越虛弱了:“丫丫,不是爺爺不想管你了,而是爺爺實在是管不動了。
自從你父母離開之後,咱們爺倆相依為命,爺爺疾病纏身,想要申請低保,村乾部卻把低保給了他開著豪車住在城裡的弟弟;爺爺想要進城賣點菜維持生計,城管卻不讓賣,還收保護費。
以前呢,黑社會收了保護費就可以做生意了。
現在,黑社會沒有了,卻換成城管來收了。
丫丫,爺爺真的沒有活路了。
爺爺活夠了,活不動了
說到此處,老李頭勉強轉過頭來,看向圍觀的群眾:“丫丫,爺爺走了,希望這個社會能夠給你一絲溫暖,不讓讓你流落街頭。
丫丫……爺爺走了!
法治社會……嘿嘿……法治?”
老李頭嘴角上露出幾分絕望,幾分嘲諷,就這樣頭一歪,躺在地上,但是他的雙眼卻睜得大大的,不可閉上,他的眼中充滿憐愛地望著丫丫,那眼神中充滿了擔心……
他死不瞑目!
“爺爺——爺爺——你醒醒啊!”丫丫使勁地搖晃著老李頭:“爺爺,什麼是法製社會啊?什麼是生存權利啊?什麼是保護費啊?
爺爺,你說話啊,丫丫不能沒有你。
爺爺,你快起來,丫丫冷了……
丫丫餓了……
爺爺,其實,丫丫早就餓了……我沒有跟你說,怕耽誤你賣菜……”
此時此刻,天空中風又大了一些,烏雲越來越濃,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
劈裡啪啦地雨點開始沒頭沒腦的掉落下來。
小女孩連忙跑到原來的菜攤前,拿起自己的作業本和鉛筆,再次返回了爺爺身邊,一邊用身體為爺爺遮擋著頭上的雨水,一邊哭著說道:“爺爺,丫丫的作業本濕了,作業桌也沒有了,丫丫沒有辦法交作業了,嗚嗚…
爺爺,天黑了,丫丫好怕…丫丫好餓…
爺爺,你說話啊……”
此時此刻,那幾名膀大腰圓的城管看到此情此景,臉色全都變了,他們知道,自己闖禍了。
他們幾個人對視了一眼,悄悄的向外溜去。
身後,是小女孩丫丫那聲嘶力竭痛不欲生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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