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豈有此理!唐汝輯每天進翰林院,都覺得自己頭上的帽子綠油油的,連路過的馬看見他都想啃一口。
可他忍了啊,甚至還暗自安慰自己:嚴世藩忽然對自己這麼熱心,又是出藥又是出主意的,幫自己迎娶公主,肯定是沒安好心啊。
估計是嚴世藩自己看上了公主,但也知道自己聲名狼藉,嘉靖不可能同意讓常安下嫁嚴府,才通過自己曲線救國?莫非已經和公主取得了默契?
真要是那樣,自己不但要當忍者神龜,搞不好以後還得當武大郎,西門大官人來找自己娘子的時候,自己還得在門口給人家站崗啊,自己可沒有能打虎的弟弟!
所以比起今後的日子,眼下公主和蕭風的這點緋聞算個屁啊!大丈夫能屈能伸!
可今天早上一道聖旨,把他這幾天的胡思亂想都震碎了,就是願意當忍者神龜,現在也未必有資格了。最可怕的是,自己沒有秘方,啥也交不上去啊!
萬歲會怎麼想?百官會怎麼想?無非就是兩種情況吧。
一是你唐汝輯壓根就沒有祖傳秘方,隻有三個藥。那你就是欺君!你隻有幾顆藥就敢求娶公主,你是壓根就沒打算讓公主活幾天啊!
怎麼的,嚐嚐鮮兒之後就不要了?自生自滅?真要是這個想法,嘉靖能把你千刀萬剮了!
二是你唐汝輯有祖傳秘方,但你不願意交出來,這個倒不是欺君,而是赤裸裸地在侮辱挑釁嘉靖。
老子有藥方,老子就不給你,你能怎麼著?
你要麼把閨女嫁給我,我心情好就賞她要吃,讓她活著。你要不肯把她嫁給我,嘿嘿,老頭,等著給你閨女收屍吧。
如果這種情況下,嘉靖還不誅他九族,那嘉靖就不是道君皇帝,而是菩薩皇帝了。
所以這道聖旨一下,唐汝輯頓時覺得自己死定了。他不顧一切地跑到嚴府,讓嚴世藩對自己負責任。
自己堂堂狀元郎,好端端的當著庶吉士,將來前途無量,現在為了你這個變態傢夥的變態慾望,搞得馬上要掉腦袋了!
老子當嚴黨是為了升官發財,不是為了給你擋槍的!何況這事兒唐汝輯眉頭一皺,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嚴世藩這個渾蛋,會不會是因為覺得我搶了他的狀元,一直懷恨在心,所以用這個主意來借刀殺人呢?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嚴世藩不知道唐汝輯有這麼豐富的心理活動,他也皺起了眉頭,這事兒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蕭芹為什麼要讓唐汝輯當駙馬,嚴世藩不是很清楚,蕭芹隻說公主是他大事中重要的一環,希望他能幫忙,找個自己人當駙馬。
因為隻有當了駙馬,才能有機會帶著公主離開京城,才有機會發生意外,讓公主落入蕭芹的手裡。
嚴世藩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蕭芹和密使不同,對女色沒有那麼執著,如此煞費苦心的想得到一個女人,大概率是跟他練功有關。
反正肯定不是拿常安公主當人質來威脅嘉靖乾什麼。嘉靖固然疼愛常安,也絕不會受這種威脅。當初蕭風被抓時,嘉靖就沒吃這一套嘛。
要是把裕王和景王一起抓住,沒準還能和嘉靖談談條件,但大概率嘉靖也是掀翻桌子,回宮努努力再生幾個。大明皇帝,别的沒有,就是有脾氣。
那三顆藥是密使給的,是把那種紅色極樂丹碾碎,摻了人蔘、雄黃等火性藥物調製成的。再做幾顆並非不能做到,可秘方如何能公佈呢?
極樂丹本就是禁藥,就算嘉靖相信祖傳秘方碰巧用到了金曼陀,為了閨女不追究。可蕭風是乾什麼的?他一定會順藤摸瓜,從唐汝輯身上把嚴世藩牽連出來。
你的祖傳秘方有巧合不要緊,但你這幾枚藥丸明顯是新做的,請問你的原材料來自哪裡?
到時候從賣藥這條線,會把密使、白蓮教、韃靼人乃至倭寇都聯絡起來,拔出蘿蔔帶出泥,誰知道蕭風能把事情搞多大?
再說,這藥方出來,陶仲文隻要一試就知道,這隻是短期生效的藥物,對常安公主來說,效果會越來越小,直至無用。
蕭芹暗示過,蕭風能治公主的病,並非隻是因為蕭風體內的極樂神丹,還有蕭風獨特的體質。
他就像一個神奇的藥鼎一般,把極樂神丹吸收並轉化了。而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蕭芹一直不得而知。
若是直接給公主吃真正的極樂神丹,她即使不爆炸,也會饑渴而死。因此,他們做的這種假藥,隻能矇混一時,根本就無法長期生效。
嚴世藩想來想去,隻能想到一個下策:“小唐,此事也容易,你就說這三顆藥是你用祖傳下來的配料自己試著製成的。
現在祖傳珍藏的配料已經沒有了,你也做不出來了。但藥方你可以寫下來獻上去,就將金曼陀寫上去!
放心,這是你祖宗傳下來的秘方,你祖宗活著的時候,金曼陀還不是禁藥呢!”
唐汝輯擔心地說:“可萬一有人質疑,藥方是現寫的,不是老的紙張筆墨怎麼辦?”
嚴世藩哼了一聲:“廢物,你就說這祖傳藥方是口口相傳的,沒有紙張留下來不就行了?”
這個解釋其實是很勉強的,中醫藥方並非隻講幾種配料那麼簡單,還要有精確的分量,下藥的先後順序,每種配料有不同的炮製工藝。
所謂君臣相輔,存乎一心,一張好方子往往都是很複雜的,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哪家會有這麼不講究的祖宗,把一個祖傳秘方連個文字都不留下來,萬一哪個子孫蠢笨一點,豈不就失傳了?
唐汝輯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了,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去編藥方去了。
送走唐汝輯,嚴世藩剛要鬆口氣,第二個壞訊息就接踵而來了——霧隱五十六沒能搶救過來,因為受傷過重,失血過多,加之傷心過度,一命嗚呼了。
嚴世藩跳了起來,氣得額頭青筋直蹦,怒斥來送信的東廠檔頭:“廢物,廢物!我跟張遠再三囑咐,一定要保證那忍者活著,隻要失去作證能力即可,他怎麼給弄死了?”
因為忍者被從俞大猷手裡搶過來時是活著的,這一點誰也不敢否認,關進東廠時同樣是活著的,在這個環節做手腳太危險了。
但交接記錄是不會記載這個囚犯的具體健康情況的。所以他的舌頭沒了,兩隻手沒了,東廠都可以抵賴,要麼說是自殘,要麼說是越獄中搏鬥受傷。
再大膽一點,還可以說一部分傷本來就有,從俞大猷手裡接手過來時他就沒有手了,也不是不能矇混過關。
隻要人活著,一切都好說,但人一但死了,嘉靖馬上就會敏感起來。這是唯一的人證,就這麼幾天,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東廠裡,不是殺人滅口還會是什麼?
東廠裡死的人很多,嘉靖平時不會太在意。畢竟進了東廠的人,本就九死一生。可這個倭寇不同啊,蕭風早就強調他是很重要的證人,能死得這麼隨意嗎?
那東廠檔頭隻好把昨天的經過說了一遍,同時為自己廠公積極辯護。
“小閣老,此事怪不得我們廠公,他也是擔心留下隱患,那忍者是個軟骨頭,被我們割了舌頭,砍了雙手後又對我們恨之入骨,萬一他還有招供能力怎麼辦呢?”
嚴世藩恨不得一腳把他腦子裡的水都踢出來,但畢竟是精誠合作期間,對方又是個有頭有臉的檔頭,也隻好強忍怒火,君子動口不動手。
“去你媽的,你們腦子都進水了?那倭人會說幾句大明話就了不起了,說他能寫幾個大明文字也勉強可以接受。
你們信什麼胳膊上綁著筆,腳腕子上綁著筆我也就忍了,膝蓋上綁筆寫字你們也信?
這我都忍了,你們還真信那玩意兒上綁筆也能寫字?你他媽的倒是給我表演一下試試!”
東廠檔頭並不是太監,因此對嚴世藩這話倒也沒什麼心裡陰影,隻是覺得廠公一片苦心不被理解,也難免不忿。
“小閣老,凡事不可說的太絕對。相傳當年秦國的嫪毐,能用那玩意撥動車輪飛轉,還在大街上表演過的,想來寫幾個字也不成問題……”
嚴世藩終於忍不住了,飛起一腳,那檔頭武功不低,側身一閃,嚴世藩傷還沒好利索,腿踢得高了點,腳下一滑,摔了個一字馬,本來已經消了腫的某部分再次傳來劇痛。
那檔頭也嚇了一跳,不敢再火上澆油,拱拱手,說聲得罪了,轉身就跑。
老天真是瞎了眼,怎麼跟蕭風穿一條褲子的都是胡宗憲、俞大猷、張居正、仇鸞、張天賜那樣的人才,老子合作的就都是談新仁、史珍湘、趙文華、柳台、柳下、張遠這樣的豬頭呢